“海上皇宫”与执法博弈

  欧式风格的白色廊柱、东南亚风情的园林、泳池、马场、兽皮、孔雀、藏獒……这些景象是曾经的深圳南澳东山湾的“海上别墅”，面积多达数千平方米，耗资接近亿元。这一个地区不对外开放，只在节假日进行一些私人聚会，王石、洪金宝、杨澜、陈鲁豫、窦文涛等人的光临说明了主人交游广阔。

  然而，这么光鲜的外表没有掩盖她是一栋“海上违建”的事实，因为始终没取得海域使用权。其实早在2005年，“海上皇宫”就被政府有关部门认定为违反法律建筑，但却一直照常运转。新闻媒体报道后，终于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。在经历了第一次拆迁失败后，8日，外界俗称的“海上皇宫”在出现五六年后，被深圳有关部门再次拆除。

  二度拆除的“海上皇宫”会不会再次“金蝉脱壳”，变相还原？引起了人们的极大关注。

  “我们一直知道有那么个地方，但不知道怎么插手。”南澳街道办党工委宣传部副部长黄忠华说，在龙岗9·20大火后，因消防安全隐患问题，他们曾配合区政府到“海上皇宫”检查过，上去发现里面没有一点证照。当时就打算清拆，但后来发现，海域使用权及海上建筑建设管理均归口于广东省海洋局。

  黄忠华说，南澳街道办曾对“海上皇宫”项目展开过调查，发现项目没有一点审批手续，相关建设资料申请也没有。

  黄忠华称，项目海域是东山社区渔排集中区域，按规定每座渔排都有相应编号，而“海上皇宫”渔排连独立编号都没有。如果是在陆地，街道执法队可完全“清无”，但对于海上建筑，苦于职权划定的界限，街道办没有执法权。

  对于这一惹眼的海上建筑的最终建造成型，黄忠华说，南澳街道办从始至终保持关注，因“海上皇宫”自建造好，未发生啥安全事故，街道办怎么监管也“师出无名”。

  “我只去过两次，都是配合上级部门检查时进去的。”黄忠华也调侃称“海上皇宫”档次太高，街道办领导也不会去。“海上皇宫”没走市场化道路，完全是针对个别人消遣，即使是有钱人都不一定可以上去，但至于哪类人有资格上去，还不好说。

  因海域上建筑归海洋局管辖，南澳街道办称只能对“海上皇宫”进行监视。“按照目前这种行政体制管理划分，只能这样了。”黄忠华说。

  刘美红是南澳东山社区主任，对于郭奎章所说“海上皇宫”帮扶当地经济和解决就业的说法，刘美红给予坚决否认，“里面连一个本地人都没有，和当地完全脱节，没一点儿经济效应。”

  刘美红回忆，2008年时，因当地居民投诉，“海上皇宫”曾因违建问题面临清拆，当时已有六七十名执法队员持清拆工具进入“海上皇宫”，在场的郭奎章并没有组织其他人进行对峙，而是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份批文，执法带队的负责人看后，最终带队撤离“海上皇宫”，“至于那份批文是哪个部门发的，上面写的什么，社区都不太清楚。”

  至此，海上大综管在管理渔排时，对“海上皇宫”也只是象征性检查，因不涉及海产养殖，倒和社区渔排养殖户没什么利益冲突，社区居民慢慢也就默认了，只知道在渔排深处，有座超豪华的“海上皇宫”。

  曾有人质疑社区和郭奎章合作分红，但据刘美红调查了解，除郭奎章自己出钱派人将“海上皇宫”水电和村里接通，社区收取水电的使用费外，社区和“海上皇宫”没有一点经济往来，更没参与分红，可以说毫无瓜葛。“那里和村里比，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。”

  中国海监广东省总队龙岗大队负责的人介绍，“海上皇宫”是顶着“养殖”的名头建造的，但事实上它成了郭奎章招待所谓“企业人士”的私人会所。

  这位负责人说，东山湾一直都是渔民的养殖区，后来潮汕等地的渔民也到那里从事养殖业，东山珍珠厂的养殖点也在这个地方。

  “他(郭奎章)属于非法占用海域。”龙岗渔政大队大队长戴玉茹说，2006年和2008年海监部门就此立过两次案，当时郭奎章要求海监给他办理合法的证件，他说他有(省海洋局的)批文，但他拿不出来。”

  据媒体报道，由于“海上皇宫”没有“海洋使用权证”，早在2004年，中国海监广东省总队龙岗大队就对“海上皇宫”进行立案调查，当时移交给了福田区法院，但最终因故无法执行。在这之后，2004年四五月份，“海上皇宫”又开建第二期，规模扩大了一倍左右。

  为了合法化，“海上皇宫”曾以发展“休闲渔业”为名向海监部门提出海域使用权申请。申请没能获得通过。

  “(郭奎章)跑了很多部门。”龙岗海监部门一位负责人说，2008年1月，龙岗海监立案调查“海上皇宫”，郭奎章到广东省海洋局拿到了一位领导的批字。该负责人称，批字大概内容是说，“作为休闲渔业先行先试”，但要求同时也加强监管。

  深圳市海监部门一位工作人员私下对记者说，这个老总(郭奎章)上面有人，所以(案子)执行不下去。

  “我们正在了解，届时会向媒体通报。”广东省海洋局负责媒体联络的工作人员，他不愿对郭奎章非法占用海域和执法部门无法查处这一情况表态。

  郭奎章2009年2月26日在博客上发文，附有视频，称参与了本地电视台一档访谈栏目的录制。节目中，郭奎章畅谈其成长经历，还阐述了自己的企业管理理念。

  据郭奎章节目中自述，他生于上世纪60年代，80年代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，随后成为中国医科大学讲师。但郭奎章的第一桶金来自装修。起初，朋友找广告牌交给他画，后来赶上学校要装修食堂，领导就找郭奎章设计，“设计完了他看挺好，说那小郭就干脆你来做这个工程吧，就那一个工程，我就赚了4万块钱，我记得是1988年的时候，那是很大一笔数字了。”

  掘得第一桶金后，郭奎章决定放弃稳定的大学教师职业，于1988年注册了名为时尚的装修公司。创业初期，办公室只有3个人，“我一个人夹着包，不敢说自己是公司的老板，只能说自己是公司的业务员，谈判的是我，敲门的是我，回来搞设计图的也是我一个人，到最后，明天施工的时候，拿着铁锹第一个出面的也是我。人家说，你这公司怎么就你一个人？”

  装修干到第六年，时尚在辽宁地区已规模较大，郭奎章开始思考进退，觉得行业辛苦又做不大。他跑去位于深圳的全国最大装修公司学习，对方拒绝接待；他竟应聘了该公司老板的助理。

  “老板觉得这小子不错，又勤奋又懂这个行业，走到哪都带着我，在这一个月里我就把这个行业搞懂了，它的运作程序、包括这个行业如何规模化发展”，郭奎章笑着回忆，“都搞懂后，回去我就不做了，因为我觉得它是做不大的，随后就转向了现在的商业地产行业，所以我认为这次打工是没白打的。”

  节目中，对郭奎章如何从东北转战深圳一笔带过，只称其2000年“从容游走深圳”，经营艺术产业公司，后来就转为“海上别墅的悠闲主人”。

  郭奎章：我们有广东省海洋局的批文，海上皇宫作为一个高档海洋休闲项目，省海洋局有关领导都到这里考察过，并在2008年批文允许我们先行先试。因为这种形式在以前是没有的，海上皇宫属于漂浮物，以前也没有相关法律和法规的规定。

  郭奎章：当时我们有跟村里签合约，这个合约至今有效。此外我们还有南澳街道办的批文。当时这是一个扶贫项目，因为村里也想就此解决一些就业，带动经济发展。你想想，这么大一个项目，投资很多，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建成的，我不可能没有正真获得任何批文就贸然动工。

  郭奎章：可能是地方和省里对问题的理解有不同。我们会继续与龙岗有关部门沟通。

  郭奎章：是的。但是很多深圳各界的朋友，都来这里玩过，我都是免费招待大家。

  记者：既然是建设在公共海域上，有没有可能让会所的开放度加大一些，让更多市民和企业家都来分享这份休闲呢？

  记者综合多方资料和有关人员口述后了解到，这个漂浮在海上的“皇宫”几乎满足了常人所有的想象。漫步其中，不但可以傲游碧波、还坐拥一座动物园，装饰、摆设不在话下，有朋自远方来，还可以捞起“皇宫”一侧自养的鲍鱼、龙虾宴客。

  “海上皇宫”是座漂浮在海上的别墅。据访者回忆，东南亚式的雅致园林掩映下，4个篮球场大小的庭院里摆放着台球桌，供人娱乐。

  与门口的大象雕塑擦肩而过，刚望见正厅里的欧式沙发，两具武士盔甲就迎面而来，据说是前朝文物。墙上挂着油画和一件蒙古王爷的王袍。正厅之后是酒吧，在露台一侧，面朝大海，吧台上方高挂鹿头。

  主卧里是一张“北极熊皮毛地毯”，书架前的一排合影令人称叹，郭奎章“往来无白丁”，与洪金宝、王石、杨澜、陈鲁豫、窦文涛等一众名人都有交集。

  在一处凉亭后，更有2个篮球场大小的马场。驯马师的助手孙中华介绍，两匹赛马品种均为血马，总值200多万，吃的是加了钙粉、草油的饲料，洗澡用的是高级沐浴露，“两匹马每天的消耗要200元，还不算人工。”

  “满院子地跑，听说一般是圈起来养，每天限时放出来散步。”据称，“海上皇宫”里总共有6只孔雀，供主客赏玩。

  除了赏玩，富人总免不了还要尝鲜。别墅一侧搭建了多条鱼排，就地养殖起了鲍鱼、龙虾、石斑等，来了朋友，捞上几条尝尝大亚湾清澈水质出产的美味。

  “海上皇宫”占地约6000平米，10位工人驻扎打理庭院及两层楼栋，这个漂浮在东山外百米的海面上，究竟怎么样才能做到不被风浪打翻？

  据曾参加修缮的工人透露，海上皇宫由四块巨大的鱼排组成，别墅周边的缆绳都是进口的，每根缆绳中部都有一吨重的铁锚，像这样重的铁锚整个海上皇宫共使用了39个，用来固定这个漂浮在海上的别墅。

  据知情者解释，承载别墅的地基是被切成长方体的泵船，由多块密封的长方体钢铁浮箱组成。海面之上，所有房子都采用钢结构，房子各角的连接处设置活扣，存在弹性空间，可抗十级台风。

  “海上皇宫”身份在短短时间里“合法”“非法”转换了多次，引发了网民极大的质疑。一名网友说，回顾有关部门对“海上皇宫”的执法史，就跟玩“猫鼠游戏”似的。“铁钩上将”等网民说：“为何当地政府出尔反尔，每次执法都说有法可依？面对同一事件，为何总自扇耳光？执法的弹性到底有多大？有没有处理和问责？”

  对此，深圳市市长许勤在今年3月接受媒体采访时明确回应，深圳有关部门在处理这一事件的过程中不存在“执法弹性”问题，只是在适用有关法律和法规时有几率存在一些不明晰的地方，“能确定的是，如果有法律和法规规定什么不合法，我们肯定会处理。”

  2006年前后，海上皇宫又以发展“休闲渔业”为名，向龙岗区海监部门提出海域使用权申请。但未获通过。

  2007年，海上皇宫方面又以扶贫为名，与东渔社区签订了《合作协议书》，双方约定以一年8万元的价格，获得10万平米海域的使用权。

  2009年，海上皇宫方面写给省海洋局的申请中又称：海上精英娱乐公司是一家以“海上公益活动项目”等项目为专业的、非营利性公司。

  2010年1月，海上皇宫有关方面负责人又和记者说，其实公司一开始想把海上皇宫做成类似浪骑游艇会那样的，推行高端海上运动项目的会所。并且现在也在参与一些类似的项目。

  中国海监广东省总队龙岗大队表示，东山湾长久以来都是当地渔民的养殖区，2003年，海上皇宫就是借着养殖的名义开始建设的，起初他们宣称自己搞建设是要做养殖。

  ●2004年，龙岗海监部门立案调查，后案子移交福田法院，但因过了追溯期限而无法执行。

  ●2006年，深圳市海洋局立案调查，同时“海上皇宫”以发展“休闲渔业”为名提出海域使用权申请，但未获通过。

  ●2008年，在龙岗海洋部门调查开始后，郭奎章到省海洋局拿到了一位领导的批字。

  ●2010年1月，广东省调查组展开全面调查，认定“海上皇宫”非法占用海域证据确凿。

  ●2011年3月，深圳认定“海上皇宫”属非法占用海域。4月8日开始了新一轮拆除行动。

  我们有广东省海洋局的批文，省海洋局有关领导都到这里考察过，并在2008年批文允许我们先行先试。

  海上皇宫是私人会所，属于私人庭院或者私人海上别墅。我们这种模式属于新生事物，目前国家还没有相关法律。

  我们经常在海上找来不同的人，有人经常说大哥他们在利用你，我说利用说明我还有价值。所以那样的情况下我们汇聚了一大群的企业家，因为有这么一大群的企业家朋友，所以深圳的“大水鱼”都往我那里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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